青杳

【异坤】同游

一发 校园向 异坤 长得俊 锐妈彬彬钱小弟一家子来串场

《校霸的爱情故事》续集 不过看不看前文都没关系啦 独立成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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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郑锐彬委委屈屈憋着鼻音在电话里说他又失恋了的时候,蔡徐坤正挎着背包拖着篮球走出学校大门。北方的盛夏,天气总是干燥又明亮。路两旁又绿又肥的树叶托起一条宽宽的天空,天上飘着白而蓬松的云朵,无端地就叫人觉得圆满。夏天的空气有一种放肆又温和的味道。柏油路上还有未干的水渍,明晃晃的日光却让一切潮湿黏腻的情绪都无处藏身。

“坤哥你有听吗?”郑锐彬吸了吸鼻子说,“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对我说我真的累了,暗恋真的太痛苦了,我每次鼓起勇气想告白又憋回去的那一瞬间真的太心碎了……”

“听到了。”校霸蔡某冷酷地说,“你真的可以闭嘴了。”

电话那头被噎得一下子说不出话,都能想象出郑锐彬那张正直的俊脸上挂着多么茫然纯真的问号。他轻轻说:“坤哥你怎么啦……”

蔡徐坤把球甩到地上,眼睁睁看它一路蹦蹦跳跳地蹿远,拧着眉心,继续冷酷道:“老子也快失恋了。”

完全发蒙地被挂掉电话,郑锐彬手足无措地呆立半晌,最后还是打算去网吧找生活委员沟通沟通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他沿着学校的柏油路走进了一片小树林,在浇草坪的水龙头不远处站定,等那个水龙头转过来。水声就像由远及近的小孩子的笑声,星星点点地溅到郑锐彬身上——等等,似乎真有小孩儿的笑声。

自家小孩儿。

钱正昊运球跑过来,抬头看见郑锐彬的第一眼就暗叫一声不好,麻利地把篮球藏在身后转身就想走,结果还是被一只恶魔之手拦住了。

“小不点又去学校打篮球啊,暑假作业写完了吗你。”郑锐彬抓住他的小胳膊,大拇指摩挲着胳膊肘上的疤痕,问他,“你周锐哥呢?”

“在网吧。”

郑锐彬“啧”地一声:“一猜就是。得,我去找他了,你打球可悠着点啊别再摔一跤,你说说你这孩子,眼瞧着就高二了玩心还这么重,不怕坤哥骂死你?”

“坤坤现在没心思管我的事吧?”小弟挠挠头说,“他最近魂不守舍的,不知道怎么了,也不逼着我写作业了,我还有点不习惯。”

郑锐彬开口就想说出真相,强迫着自己心中默念八十遍“我不是那么八卦又嘴巴大的人”,最终还是艰难地挤出一句:“大概是最近感情不太顺利……”耳边闪过蔡校霸冰冷的语气,于是为了保命又勉强加个疑问:“……吧?”

钱小弟的呆毛在风中飘来飘去。

“这么说来,”他慢吞吞地分析,突然一个响指,两眼放出真理之光,“不会是要和子异哥分手吧?”

郑锐彬:“……”小屁孩怎么忽然聪明锐利得跟隔壁温州人一样啊!

“天啦彬哥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第一个告诉我!”钱正昊嚷嚷着,“怪不得前几天学校广播说不要早恋不要早恋,我还奇怪坤坤哥这么刚的人为什么不去弄坏喇叭……”

郑锐彬赶紧捂住他的嘴,灌输了十几分钟的“此事不宜张扬”,然后说:“我今天去找周锐就是为了商量这个,你可得给我好好兜住,别让其他人知道。”

钱小弟举手:“那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商量吧。”

郑锐彬嫌弃地撸了一把他杂乱蓬松的栗子毛,说你写完作业就让你一起。然后肉眼可见地那一蓬栗子毛蔫巴了下去。

“也不是没有你的份。”郑锐彬趁热打铁地迷惑他,“我和周锐有我们能做的事,你也有你能做的事。大家都是为了异坤好嘛。而你作为支持异坤的后备军,只要厚积薄发,迟早能发挥出不可估量的价值。这些道理,可能你现在不懂,但只要慢慢地悟、慢慢地琢磨,总有一天能懂。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现在,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一点懂了?”

“嗯,嗯,”钱弟弟满头雾水地冥思苦想,“好像懂了点?”

郑锐彬赶紧趁他糊涂时夸奖:“孺子可教。”

“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

“学习。你现在应该学习。”郑锐彬尽最大的努力憋住在胸腔里痒痒的笑意,绷着脸一本正经道,“学习,才是你的思想走向丰满、趋于成熟的康庄大道。”

钱正昊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被逗了。

“……彬哥你怎么这样啊!”钱正昊恨恨地说,“简直浪费我时间,亏我还那么相信你……算了算了,跟着你的学习去赴你狗屁的康庄大道吧,周锐哥都说过好多次了,他说你就是总这么蔫儿坏才找不到女朋友的!”

郑锐彬请示:“那我先走了?”

“你等等,”气急败坏的钱小弟忽然冷静下来,沉着地说,“在绝交之前,我还需要你帮我最后一件事情。”

郑锐彬叹了口气,就知道会这样。

“作业是吧?”他说,“每次都这样,坤哥和子异不给你抄,你就成天打我的主意——说吧,哪科没写?”

“这个……”厚脸皮的钱弟弟沉着地说,“数学和英语。”他想了想,补充道,“还有语文和rap。”

在郑锐彬怒摔书包以及怒吼“那你这假期都他妈干嘛了”之前,钱弟弟终于及时地结束了这段双方都不怎么愉快的通话,捞起对方的练习册和作业本溜溜球了。

 

2.

一罐可乐被重重撂在电脑桌上,周锐眼皮都不抬一下,全神贯注地继续飞舞着手指与对方鏖战。昏暗中,蓝白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叫郑锐彬突然联想到了阿凡达(?)……呸,郑锐彬在脑海里纠正,面无表情的周锐就是仙子本仙没错了,就算是阿凡达也是阿凡达公主。

“喂。”他叫了两声对方不理,也没泄气,不轻不重地冒出一句——

“我听说蔡徐坤和王子异分手了?”

周锐像过了电一样摘下耳机,震惊地瞪圆眼睛:“你哪儿听来的屁话?”

“坤坤自个儿说的。”郑锐彬遗憾地耸耸肩,然后遗憾地用手指了指电脑屏幕——game over。

周锐暗骂了一声,扔下鼠标,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突然涌入的雪白阳光让他不适地眯起双眼。他摁了摁眼皮,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倚靠在墙上。

“大概是因为艺考的事吧,”他说,“年级前十名争那几个报送名额,内部投票,好像两个人都没被投进去。说穿了,实力是一回事,运气和人际又是另一回事。哪有人会一直被命运眷顾呢?”

即便一直被人称为天才,也是不可能的吧。

郑锐彬跟着叹气:“那跟他俩吵架又有什么关系啊……总不会真是因为考试压力吧?他俩也不是那种心理脆弱的人啊。”

“谁说他们吵架啦?就王子异那脾气吵得起来吗。”周锐摇头,“我觉着就是小花单方面制气,可能嫌他家傻子太不争了吧。”

内选保送结果出来之后,学校又照顾优势学科,给了rap两个多余的推选名额。大家满心以为这回应该是蔡徐坤王子异两个没跑了,结果两个人在rap办公室里磨磨唧唧不知跟老师说了什么,再出来时,宣布的人选就成了蔡小花和秦奋学长。

明面上,道德标兵王子异说的是“学长也特别有实力,我也能看出他很想获得这个名额,最终的决定也是欧阳老师和王老师做出来的,我相信两位老师的选择。”

私下里,老实人对蔡小花说的却是:“秦学长为了考上更好的学校都选择留级一年了……他身体也不算太好,这次准备艺考已经很累了。所以……”蔡徐坤嘴里说嗯嗯嗯我理解,然后完全不理解地拍拍屁股回家冷静去了。

秦奋学长说都是兄弟真没啥好说的,我看你也不缺什么东西就送你一幅锦旗吧,“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王子异连连道谢婉拒不成,收起锦旗的时候却暗暗蹙起了眉头,叹了一口气。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爱笑的孩子招人疼。可是王小树总是不哭也不笑,哪怕生气也只会在心里憋成一股干劲儿,半分都不在表面显露——唯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从那郁郁独行的背影里看出一丝失落。

“难得坤会真生气,”周锐操心地叹着气,“他多想和子异一起保送啊。可惜神仙眷侣也总有走出山林的那一天。”

“也怪你,不给他俩调和调和。”

“这也能怪上我吗?”周锐说,“要怪就怪这要命的高考。”

他们俩在窗前抱胸站着,沉默地看钱小弟傻子一样运球绕着树林子一圈一圈跑,哪怕晒成一坨黑炭也不畏惧阳光,那么放肆又淋漓的笑声像喷洒的水滴一样浇在他们心里。

“要命的不是高考……”郑锐彬说了一句,没想出下一句该怎么说才能更好地装逼,然后沉默了。

这是七八月的交界,是盛夏时节,是上一届学生毕业后放飞自我的第386天,也是他们身边无数人的梦靥——这是2018年7月19日,高二分科分班的前夕,新一届搬入高三楼的日子。楼门口的摊子前还有三两人围着,向毕业的学长学姐讨要一本精心写成的笔记或总结;被迫又长大一岁的学生们俨然分成了两派,爱玩的越发拼命地玩,想学的越发拼命地学,彼此之间越发拼命地互相嘲笑。这一天傍晚,暖黄的灯火和蓝紫色的夜幕慢慢将高三的学生们笼罩起来,与以往一样温柔又疏离。

蔡徐坤和王子异坐在看台上,抬头看着第一颗星星亮起来,愈发觉得这个夜晚像是没有尽头。

“坤啊。”

“嗯。”

王子异想问你是不是生气了,但是观察着身边人的表情还是没问出口。

“你放心。”他迟疑地将手覆盖在蔡小花的后颈上,抚慰地摩挲着,“我会考上的。”

蔡徐坤想说你他妈拿什么考啊,明明是个rapper现在却要去vocal组争艺考名额,老子心里痛你知不知道?

但是他也没说出口。他心里痛,王子异只会更痛。

他有些烦躁地抖掉了后颈上的那只手,喘着粗气抬起头,鼻头发酸,眼睛也干得厉害。和王子异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的那天,他几乎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怒气腾腾地背着书包一个人回家,却在半路听见了刹车声。回头时,那个人就跨着单车停在离自己两三米的地方,车头那个蔡徐坤亲手挂上的小灯亮着,橙色的灯光快要融化在湿润的雾气里。那一声短促而胆怯的刹车声仿佛老实人此刻的心声,像火花一样哧溜钻进蔡徐坤的心里,炸药壳子颤抖着,却没有任何爆炸的理由。他看向别处的灯光与夜色,拼命忍住自己的难过,委屈得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夏夜的暖风拥过来,像温水一样渗入皮肤。蔡徐坤突然却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愤怒的力量,紧接着从心底涌起无边的疲惫和委屈。就像是被倾倒出所有粉末的炸药,只剩下一个摇摇晃晃的脆弱的空壳。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舍得指责别人,也不无理取闹地抱怨命运,到头来总还是要责怪自己。

最终两人还是默默无言地在路口分手,各回各家。蔡徐坤在玄关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回来啦,然后走过去帮妈妈收拾饭桌。蔡妈妈从窗边回头,顺手塞了一块切好的火腿到他嘴里,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子异怎么没把你送到家门口啊?”

他心里一沉,支支吾吾地躲进厕所,下意识地看向玻璃窗外,见那个人房间的灯光亮起才收回目光,又无意瞥见自己在窗上映出的红眼睛。

分手什么的其实是气话,他们都心知肚明。可是有那么一瞬间,蔡徐坤是真的感到难过和丧气。

洗完抹布出来,看见爸妈在水池前挤成一团互相嫌弃碍事的忙碌背影,还有他们映在玻璃窗上的被灯光照成暖黄色的脸。这种画面总能叫蔡徐坤心软得一塌糊涂。人活在世上,总要凭借一股力气,蔡徐坤的全部力气都来自这个黄色灯光下的小小的家。

他忽然想,要是这个家里能多一个人,该多好啊。

 

3.

 

开学第一天,入伏天热得像发高烧,学校整修花坛的噪声逼得人快要发疯,风扇的嗡嗡声听得人想骂娘。蔡小花打着哈欠背着死沉死沉的书包走进教学楼,一眼看见那个活宝一样的年级主任扛着他的大长镜头,冲保安得意洋洋地说:“……来一个照一个!看他们谁还敢迟到!”

——真叫他这个迟到专业户心里一片荒凉。

偶像包袱比天还大的蔡小花果断拿兜帽盖住一头乱发,双手紧紧捂住素颜,如一团旋风般席卷进了教学楼,心里默念拍不到我拍不到我。

结果还是在全校班长大会上被点了。

“最重要的!就是迟到这个问题!”教导主任刚喝完一口水,声音嘹亮,手掌啪啪地拍着讲台震得杯盖直抖,整个痛心疾首地,“我真是不知道现在学生的脸皮怎么这么厚。我给迟到的人拍照,是希望你们能知耻,能悔改,不是叫你们对着镜头凹造型的!”

PPT配合地放映出林制霸单手插兜的帅气摆拍与钱小弟挠头傻笑眯眯眼的夏日清凉写真(?)。

底下一片哄笑,主任越发火大,敲着桌子咣咣作响:“这已经不仅仅是迟到的问题,这比迟到的问题还要严重!我希望你们这些班级干部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回去加深一下班级教育!”他拿鼠标点着那些一闪而过的照片,喃喃地,“都是些什么造型……哈!你们看,这还有个捂脸逃跑的!你们不要笑——这说明什么?这就说明人家虽然犯了错,但至少是知道羞耻的,以后是有进步的空间的!”

郑锐彬凑到周锐耳边说:“这不是你坤吗?”

周锐一脸不忍直视地推开他的脑袋:“是你坤。”

身为主角的蔡小花却不动声色地挺直坐着,厚着脸皮面对前排那几个好奇地向他看过来的人,一一笑面相待,直看得那帮人没了兴趣一个个转过了头。

好不容易散了会,憋了快有二十分钟的郑锐彬登登登跑过来,忍着笑问蔡校霸:“被点名了,发表一下感想吧?”

“他妈的拍得真难看。”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几个男生笑了起来。蔡小花连头都不回,大步往门外走,还没走几步就被教导主任叫住——“十二班班长,留一下。”

这帮人笑得愈发猖獗了,妈的。

当老师将一沓文件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蔡小花心里想的还是中午跟山西人一起去吃点什么我该怎么说才能既让他知道我不生气了又不丧失狮子座的宝贵尊严呢;当老师越过他关上办公室门的时候,他才觉得有些不对了;当视线下移到桌面,看见透明档案袋里王子异的那张傻乎乎的求佛照片时,蔡徐坤收起了笑容,迎上了老师凝重的表情。

“接下来跟你说的事,希望你不要在年级里宣扬,以免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开头是这样说的,剩下的……他几乎没怎么听清。

十几分钟里,蔡徐坤的脑子都是发懵的,不合时宜的耳鸣贯穿了身体,整个世界都被静音,视野里只剩下老师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巴。

什么叫私下买卖保送名额?

什么叫卖惨做戏?

为什么要拿这种话语去形容一个那么好的人……这都他妈什么跟什么啊?

“老师,我向您保证。”他几乎是发着抖在说,“王子异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绝对是被冤枉的。”

对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太过激动:“这个举报的性质还是很严重的,校方已经介入了,所以可能需要你们几位同学的配合。”他翻了翻档案,说,“从现在几个同学的说法来看,王同学的确很可能是被诬陷的。你们这些尖子都是学校的希望,我们一定会给王同学一个交代,抓住造谣的人。”他顿了顿,看向蔡徐坤,放软语气说,“艺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世界比你们想象得更复杂。你是王子异的好朋友,回去还是关心一下他的心理状况,别让他被这些干扰打乱节奏。他现在在vocal组,进展本身就已经很慢了……总之你们陪他一起加油吧。”

蔡徐坤茫然地微张着嘴,按例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就被请出了办公室。

他用手按着自己疯狂躁动的胸口,不住地喘着粗气,站在窗明几净的大厅里,却只想找个幽暗闭塞的角落蜷缩起来痛哭一场。所有人总是以为王子异勇敢,王子异努力,王子异铜墙铁壁心如止水,王子异佛光普照感化万生。子异一直都是温柔的,像土地,像夏夜,像温暖潮湿的暗涌,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也包裹住所有人。

可是越是善良的人,就越容易被恶意攻陷。

他想起那天在rap组办公室里,秦奋学长红着眼眶对他说的那句话:“你们不懂的,因为你们从来都没有真正输过。”

蔡小花觉得好笑:“我当然输过啊。”

“不是的,”学长摇头说:“真正的输是无能为力……你们大概是没有体验过的吧。”

“没关系,我希望你们俩一辈子都不要懂。”

这句话现在就回响在王子异的耳边。他好像隐约感受到了无能为力随波逐流的滋味,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希望蔡徐坤一辈子都不要懂得这种滋味。

有人说高考就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也是象牙塔通往残酷世界的独木桥。王子异没那么愤世嫉俗,但也知道但凡涉及到利益的竞争就不会那么纯粹。

嘴巴笨,心眼实,没什么背景和人气,偏偏又总是游离在前九排名的边缘。在这种紧要关头,有心人不拿他做文章还能拿谁呢?

凭良心讲,这件事情对王子异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深刻的打击,而只带给他一种非常微妙的失落感。就像看完文艺片后做了个梦,他从云间跌进浴缸里,溅起水浪几丈高。

泳池里的水是冰蓝色的。从水底望上去,窗子透进来的一条白光融入水里,叫人平白地想象出温暖。王子异憋了一会儿气,浮到水面上,看着场馆高高的天花板和上面挂着的各国国旗,一边辨认着国家一边哼着歌。仰泳的时候哼歌是再神奇不过的事了,声音通过你自己的骨骼、通过水和空气传入你的听觉中枢,一个人唱出三个人。而水又涌上来,阳光也涌上来,把你轻轻地裹在怀里。光,水,乐音,无所不至,这时候人才感觉到世界是这么丰满的,丰满又安静,完全不同于外面那个疯狂的、贫瘠又喧嚣的世界。

这种感觉惬意得像在春光中伸懒腰,叫人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的所在。所以当王子异的意识回笼时,他看着有些陌生的棚顶的国旗,又隐约听见室友Jeffery焦急的呼唤声,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游到了深水区。

三米的……深水区。

有这么一种逻辑叫做自我暗示的命运。即事件a有可能发生,而人对a的预料致使了a最终的发生,在逻辑学上这就叫做自我暗示的命运。放在此时此刻,王子异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在深水区溺水,当然也可能不会,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浮躁让他怀揣起必死的决心,他浑身僵直、无法动弹,而紧张的情绪使他双腿抽筋了。他像一个秤砣咕嘟咕嘟地沉入水底,不死心地挣扎几下然后呛水、然后疯狂地咳嗽然后呛更多的水。

消极的自我暗示极有可能导致恶性循环,逻辑学老师这样说。而王子异偏偏逃了这唯一一次课,便错过了积极心理暗示的学习。

那种冰蓝色越来越炫目,快要印在他脑子里。他想他是要淹死了。

 

4.

 

蔡小花风风火火地跑进医务室,活像一个跑到产房外祈祷老婆孩子平安的男人,恨不得拿把AK47怒吼“都给老子让开老子要去见我女人最后一面”。他悲壮地推开医务室的大门,眼睛红得吓了护士姐姐一大跳,却发现那张单薄的木板床上空无一人。

“人呢?”

“刚被你们班主任接走啦。”护士姐姐胆战心惊地说,“老师怕他有不好的念头,说要去心理室接受一下心理疏导。”

蔡徐坤说哦,好,谢谢,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上门,继续风萧萧易水寒地要往心理室狂奔。

奔到一半被周锐拦住了。

“你去捣什么乱呢,”周锐费力地推着他,心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禁不住你这么大力气啊孩子,嘴上劝得越发卖力,“就让子异安静一会儿吧。刚被莫名其妙地诬陷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可能就会冒出点傻乎乎的念头,咱们先让他缓缓,嗯?”

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的蔡小花安静了一瞬。

“什么傻乎乎的念头?”他几乎是在用质问的眼光看向周锐,“王子异绝对不会有那种念头。”

周锐不知为何在那样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 “可是……”

蔡徐坤堵住了他的话:“锐哥。”

“他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心理疏导。”蔡小花红着眼眶说,“他需要的是我啊。”

一瞬间周锐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划出银河的王母娘娘或者盖下金钟的法海,脑海里都是弹幕说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恶毒非要拆散人家苦命鸳鸯啊,他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悄无声息地缩回手臂。

“去吧去吧。”锐妈小声嘟囔着,我是造什么孽啊碰上你这个拿着苦情剧本的混世小魔王。

话还没说完,拿着苦情剧本的混世小魔王已经绝尘而去,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了。

一只细白的手摁上门把手,犹豫了一下,改成拍门的动作。

“谁?”是王子异的声音。蔡小花摸着下巴分析了一下,还行,听着还算正常,也没有沙哑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应当是没什么事儿吧。

没忘记自己还在单方面冷战,他高冷地应了一句:“我。”

门打开了。逆着光看到王子异湿漉漉的发梢,蔡小花的心忽然软成了一滩水,感觉自己的心疼都化作王子异发梢上的水滴一滴一滴流下来。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对方的脸,问难受吗?然后抿抿嘴说肯定很难受。

“还行。”王子异侧身让他进去,“心理老师去帮我接水了,我一会儿喝点热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你放心。”

蔡徐坤托腮坐在老师的办公位置,耷拉着眉毛看向王子异,说你吓死我了。

老实人笑了,摸摸他的头说我没事啊,对不起。

他不说对不起还好,天知道蔡徐坤最怕的就是从王子异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几乎是在“对不起”落下的同时,蔡小花的眼泪也一起打了下来。

王子异被吓得足足愣了三四秒,才赶紧抓纸巾去给他擦眼泪:“坤你别哭啊,我忘了你说过你不爱听我说这几个字,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啊呸,我有病吧,我再也不说了,你别哭啊你。”

蔡徐坤恶狠狠地拿纸巾擦着自己细皮嫩肉的脸,粗声粗气地说:“没哭!”

冷静下来,他又有些委屈地问:“都怪你,你干嘛要说对不起啊。”王子异点头如捣蒜地承认都怪他,然后说你不是一直都在生我的气嘛,我这些天想跟你道歉的时候你都不怎么理我,所以直到现在才说。

蔡小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套上搭在转椅上的白大褂,理了理衣领,拽过办公桌上的记录本,翻到空白的一页,一手执笔,抬头严肃庄重地看向王子异。

“别乱碰人的东西啊……”老实人小声提醒。蔡徐坤戳了戳笔尖,他就吓得一声都不敢吭了。

“王子异同学。”刚刚上任的蔡老师用镭射般的锐利目光扫射着他,“下面的心理教育,希望你能配合我回答几个问题。第一个:刚才为什么会说对不起?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觉得自己哪里有对不起我啊?”

老实人无措地坐在他对面,目光闪烁,含混其次。

“这位同学,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们的心理教育是进行不下去的,”蔡老师扶了扶想象出来的眼睛架,一字一顿地说,“所以,关于你自己的所有情况,都请你以实相告。”

老实人还是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否则对象就不要处了。”蔡老师最后警告道。

王同学心里一惊,嘴巴一秃噜不小心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王子异说,我刚才看你哭真是怕了,我都不敢说对不起了……

其实也不光是对你,我对自己也有点抱歉吧。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在rap组被保送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秦奋学长那种很坚持的表情我就有点受不了,我就脱口而出让老师再考虑一下了……

王子异说,我原本很相信自己的实力的,现在想想还是有点自负吧,我以为在哪个组里我都能争取到保送的名额。可是vocal组的选拔真的好难啊,尤学长他们每天都陪我练到自习室关门,一遍又一遍地练。我对大家都挺愧疚的,除了买买水打扫打扫卫生这种小事,我能做的就只有加倍努力不拖他们后腿了……所以会抽时间去没有人的地方偷偷练,也没能跟你一起上课放学。我感觉有点压力,但是不敢跟人说,怕你会听到,怕你会觉得我不争气。

王子异懊丧地耷拉着脑袋,脑袋上的小苹果把儿也懊丧地垂下来。他说你还记不记得秦学长说的话啊?其实流言蜚语什么的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我想,如果我真的优秀到你这个份上,所有保送名额都会有我的一份,那大概造谣的人也不会冲我下手了……可我不是你这样的天才,再怎么努力也最多能到这个水平,vocal怎么练都还是唱不好听,我那时才理解秦学长说的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就像画地为牢一样,我站在笼子里看着你,就想着要离你远一点,因为我不希望你也被关在这个笼子里。

最后王子异叹了一口气,挤出几句最艰难的话。“老师们都说高三不要谈恋爱,可能还是有点道理的。我很怕自己会影响到你……”

我很怕你会发现,原来我配不上你。

我很怕一直照顾着你的我,会突然反过来被你照顾,然后带累你。

所以才说,蔡徐坤对不起。

他的对不起不是随口的礼貌,而是比谁都真心。

蔡小花静静地听完这难得的一大串话,垂下的睫毛扇动如蝶翼,说不上是什么神情。他拿笔在纸上胡乱地涂写着什么,王子异看不真切,但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坐在原地等待一个判决。

黄昏又降临在窗边,温柔地为一切语言笼上一层保护色,躁动不安的心绪也在沉沉的寂静中安稳下去。蔡小花盖上笔盖,微微抬头,唇齿里吐露出犹如琴弦微微拨动的一声叹息。

“其实该是我说对不起吧。”他有些伤感地,“你有这么多想法我却浑然不知。做男朋友做得这么失败的,我应该算第一个了。”

“我才不是天才呢。”他伸手制止了急切要说点什么的人,继续自我剖析道,“我的vocal也唱不好,真的,不信咱俩一会儿去操场上划拉划拉。”

“别人放什么屁我都不管,我就认定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配得上我,怎么地吧。”蔡校霸张扬地叫嚣了一下,随即又完美地切换成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软软地冲王子异说,“所以,要是连你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我可能就要孤独终老啦……你舍得吗?”

他这一连串的表情语气变换看得王子异魂魄都要冲出脑门跨过办公桌去拥抱他了,哪还能说一个不字。更何况,他的确舍不得啊。

“……傻子。”

像是撕下了一张老实巴交的面具,王子异扶着额头,忽然决定了什么似的,歪嘴笑了一下:“说这么一大堆……还玩苦肉计打感情牌。”

蔡小花眼巴巴看着他,满脸写着“那你就说打感情牌有没有用啊。”

王子异继续说:“其实你只要说‘你相信我’就好了啊。”

“我相信你。”飞快地补上。

他们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在琥珀色的瞳仁里看见了一个崭新的自己,因为这种新奇而惊喜不已。王子异僵硬的表情开始在金黄色蜂蜜一样的光线中慢慢融化。

“我配得上你,对吧?”

点头点头。

“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是吗?”

疯狂点头。

“你真的相信我?”

小鸡啄米点头:“永远的。”

“那好吧。”王子异一锤定音地笑起来。“既然你愿意相信,那我也愿意再相信一次。”

既然你都站在了我身边,那我也愿意和你一起,坦诚地去爱,勤勉地去奋斗。

王子异站起来,弯下腰,用手指戳了戳对方隐藏在细密刘海下的额头。

“明天早点起,陪我去吊嗓子吧。”

门被一把推开,接热水接了快半个小时的心理老师终于登场,却发现心理室里空无一人,他疑惑地环视了一圈,心想那个王同学不像是那种不告而别没有礼貌的男生啊?

黄昏的暖风吹过书本,停留在墨水未干的一页,上面布满蔡小花独具个人色彩的龙飞凤舞的嚣张字体:“姓名:王子异。症状:被男友单方面冷战而心理抑郁。诊断:需要男友一个热情的涌抱以及其他这样那样的鼓励。其他:鼓励过了,老师请放心,王同学我就先带走了哈~”

背面则是格外工整的一行字:“老师对不起,明天给您买新的本子放到您桌上。打扰了,祝工作顺利。”

心理老师:???我他妈是造了什么孽要被两个高中生虐???都怪你们这群人害得我女朋友不想跟我谈恋爱只想成天看两个老爷们儿谈恋爱!

 

5.

站在黎明的街角,第六次给扫地的大叔挪地方,蔡小花又看了看表。都快五点了,那个要他陪着去声乐楼吊嗓子的人居然还不出现,肯定还在被窝里呢吧?

蔡小花冷冷地哼了一声想,还是周锐说得对,这帮死男人就是得到了就不晓得珍惜……正咬牙切齿,一声堪比尤长靖高音的嘹亮刹车声就把他吓得咬了舌头,嘴里顿时一股腥甜味。

再看始作俑者脸上一点惭愧之色都没有,蔡小花气呼呼地、口齿不清地骂:“大早上的吓什么人啊?你都去哪儿了,足足迟到五分钟!狗人,你这个狗人。”

刚刚晋升为狗人的老实人:“车链断了,我刚刚去找地方修……”

蔡小花:“我不听我不听!”

老实人:“别生气啦,上车吧。”

蔡小花鄙夷地看他,很有种地哼了一声:“不上。”

“时间不够了,还要去给你买豆浆,你不是只喝那一家的吗?那家得绕点路……”

蔡小花继续做作:“我吃过了,不用了,你先走吧。”

“……那好吧。”

再回头,这哥们儿居然就骑着车优哉游哉地走了。

蔡徐坤看着那格外潇洒倜傥的背影,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想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大骂,舌头却疼得很,简直衰到了一个极点。

自己走着走着,没多久,又是声嘶力竭的急刹声。王子异不知从哪条小道蹿出来,停到道边:“我觉得你刚才像是在骗我……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啊?你生气可以,但不能不吃早饭。”

蔡徐坤根本不稀罕搭理他,继续用睥睨天下的目光远望。

老实人挠挠头:“那你到底吃没吃啊……”

蔡小花报以一声冷哼。

“那行吧。”他抿了抿嘴,一看就是又想走,吓得蔡徐坤连忙扒住车后座:“你干嘛,我考虑考虑而已。”

王子异没憋住笑,不小心被身后的人听见了。

“好哇你个王子异,你现在胆子硬了居然敢嘲笑我?”蔡小花上车后又是百般嫌弃,“王大少爷我记得你家境还算充裕啊?这破单车怎么回事,忆苦思甜是吧?”

王子异难得高兴,破天荒地漫天胡扯:“祖传的,留着以后拍卖。你小心点坐,坐塌了以后没钱买房子了。”

蔡小花做鬼脸吐舌头,死死抓着车座,满手铜臭味也不放开。

天渐渐亮了,王子异的肩膀薄而宽,后背挺直,脑后的头发短而硬,浑身都散发着蓬勃明朗。

这情景,就仿佛他不是载他去赴一场日出,而是一座教堂。

“高考考完你打算去哪儿玩啊?”

蔡小花高声说:“去爬山啊!”

“哪座?”

“燕山吧。”蔡徐坤憧憬地说,“就在X大后面,以后可以经常去的。”

车把手上的双手微微捏紧,王子异顿了顿,然后说:“嗯,会的!”

他的后背被重重地戳了一下。“喂,那天怎么说的来着,以后有什么想法不许瞒着我?”他的霸道男友用威胁的口吻说。

老实人笑了笑,说:“我也不想你丧气嘛。可是万一,万一我没保送也没考上呢?”

霸道男友想都不想地说:“要是你觉得无所谓,那就上一个分数范围内最好的大学;要是咽不下这口气想复读,我就再陪你一年。”他顿了顿,磨着牙补充道,“再敢说什么拖累我的屁话,小心下一秒我把你连人带车抛进江里。”

王子异还能说什么啊,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个三流言情剧的女主角,小心翼翼地拥抱着一点点狗血的幸福,却像拥有了一整个世界。

蔡小花见对方没有驳回,非常满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迎着风与绿荫投下的凉意,舒服地眯起眼。遇见一个对的人,就像盛夏偶遇一阵穿堂风。

我的人生里当然不是不能没有你,可是有你的日子,哪怕一微秒我都想尽力争取然后仔细珍惜。

 

从此以后,vocal组练习室里多了一个拿着rap歌词喋喋不休的身影。孤身一人奋战多年的林彦俊终于找到了同胞,相见恨晚地拍拍蔡小花的肩膀,制霸见校霸,两眼泪汪汪。当整个房间陆续响起鬼哭狼嚎没有最高只有更高的歌声时,唯有这个小角落里的两个人唾液横飞地比着手势嘴里吼吼哈嘿,然后互相欣赏地击个掌,盘腿坐在地上继续低头改词。

尤长靖指导王子异飙高音的时候,林制霸偷笑着对蔡小花说:“你家那位的高音可有够烂的耶。”

蔡小花笑眯眯地回敬说:“你家那位也有够胖的哦。”

刚成立的女婿联盟一秒破裂了。

最可怕的一刻莫过于林校草摸着下巴洋洋自得地问尤长靖觉得学校里谁最好看,尤主唱的视线却越过他看向蔡小花。林彦俊不死心地问:“蔡徐坤?那你觉得蔡徐坤哪里好看啊?”

尤主唱说:“他在台上的时候很帅气嘛,在台下的时候又很……嗯……”他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正打算观察一下蔡小花,却被突然挪过来的王子异挡住了视线。

彻底没招的尤主唱只能说:“哎呀反正蔡徐坤就是不错啦,我觉得他肯定挺招人喜欢的,是男女老少通杀的那种。”

林校草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笑容,说:“他是男女老少通杀,那我呢?”

尤长靖瞟了他一眼,摸了摸肚子说:“我有点饿……我们去吃饭吧。”随后拎着蔡小花的兜帽叫他起来,浑然不觉身后两个男人头顶都已经开始冒黑气了。

“怎么了啊你~”蔡徐坤好不容易排到自己喜欢吃的菜,欢天喜地端着餐盘坐下来,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了踹王子异的鞋,“吃什么呢?”

“薯条。”

“哦,”他笑眯眯地,“薯条是蘸番茄酱吃还是要蘸醋吃啊~”

“……”

见对方埋着头不答话,他拿逗小孩儿的揶揄口吻笑道:“可真够酸的啊,王子异。”摸了摸下巴,又说,“其实尤长靖也挺好看的。以前不太熟,现在才发现尤学长真是特别甜啊。”

王子异心里默念着不生气不生气,人生只是一场戏,气出病来无人替。回过头还是忍不住与同样憋气的林彦俊讨论,某些人就这么乐于看男朋友吃醋,到底为什么会养成这种恶习呢?

林彦俊擅长分析:“我听人说的啦,他们说如果一个人总是惹你生气,其实就是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力。所以现在是要怎样,他还要我怎么注意他啊,我的眼睛都快长到他身上了好不好。”

王子异擅长自我反省:“会不会是我没有给到他安全感,所以他才费尽心思想要我吃醋啊?”

制霸:“那安全感什么的要怎么给嘛?”

老实人:“我不太了解……会不会就像那些电视剧里写的,挂横幅点蜡烛弹吉他唱情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婚什么的?”

林制霸:??!!卧槽你明明一副特别了解的样子。

两个人沉默地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林彦俊冷酷地说:“他想都不要想,我是个男人诶,我也要面子的。”

王子异痛苦地挠了挠头说,要是大庭广众的话,我可能也不太做得出来……

“子异哥你也太纯情了吧。”一直在旁听、不知为何突然显得很有经验的钱小弟叫起来,“想谈恋爱还在意什么脸皮哦——谈恋爱就得先有一个人不要脸啊。”

一旁的周锐打了个冷战:“这话谁告诉你的?”

“坤坤啊。”小弟一脸无辜道。

老实人顿时两眼放光:“他亲口说的?那他有没有讲这个‘不要脸’具体应该是怎样的不要脸?”

钱小弟歪着脑袋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打了个响指说:“哦大约是这样巴拉巴拉再那样巴拉巴拉巴拉……”王子异和周锐赶紧把脑袋凑过去,三个人嘀嘀咕咕地筹谋起一出大戏。

被瞬间隔离的林制霸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恨恨地看向陆定昊,恶狠狠地磨牙用眼神控诉:你看看人家亲友团再看看你自己!……就是对你盲目的相信以至于我现在落到这个田地。

陆定昊莫名其妙地感觉背后发凉,赶紧抱了抱身边的尤长靖,却觉得心里越发凉了。

 

6.

在网上搜索保送名单的时候,蔡徐坤的手都是抖的。他深吸一口气,鼓着脸盯着屏幕,好几次想要摁下鼠标,居然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流失掉。

然后一只手覆盖上了他发颤的手背,按了下去。

页面变动的一瞬间,蔡小花怂得紧紧闭上了眼。耳畔响起带着温热气息的嘲笑声,王子异说:“睁眼啊。”

“不不不,”他眼睛闭得更紧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保送上没有?”

他感觉到身后的人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便是一片让人心慌的沉默。

能保上的吧,能的吧,蔡徐坤在心里碎碎叨叨地念着,王子异那场表演他看过无数次了,完全不带滤镜地看也只觉得无比优秀,他自己是觉得百分之八十能保上的,除非那个评委审美异于常人……可是万一那群评委就不是正常人呢?蔡小花紧张至极地轻轻跺脚,心说王子异这傻子这么久都不说话,是不是因为太过失望了不敢告诉他啊,急死了急死了真的是。

“王子异你说话,”他一着急都忘了自己可以睁眼,两手探出去像紫薇一样凭空乱摸,“你说话,你告诉我。没保上也没关系的,我们还有考试的机会,我陪你去考文化课,再不济我陪你复读……”

那人忽然从背后拥抱了他。

蔡小花震惊地睁开眼,一动都不敢动,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人举到他面前的手机屏幕——

是一条订票信息成功的短信。

两张车票,明天晚上,到北京的。

然后手机被放下,电脑屏幕上保送名单的第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被无限放大。而那个名字的主人就在他耳畔说:“去登燕山吧。”

夏天傍晚八点,舒缓又浓郁的蓝紫色在空气里缓缓移动,蓝紫色的树,蓝紫色的桥,白的灯光。他们并肩站在蔡徐坤的房间里,蔡小花站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对着王子异大叫:“啊!——”叫了一声觉得不够,“啊!——啊!——”剩下的叫声都淹没在王子异展开的双臂之中。

“怎么怎么?”楼下的蔡妈妈高声问,“你又鬼哭狼嚎个什么啊?”

“妈!”蔡小花挣开那个热的要死的怀抱,光着脚丫跑出去,倚着栏杆对楼下喊,“妈妈,子异保送上了!我们明天要去北京!”

“去就去啊,都去过多少次了。叫个什么劲,吓着子异怎么办,”母上抱怨说,“快点下来喝银耳汤!”

用粉花勾勒的白瓷碗上,一滴滴水珠从碗沿滴落下来,在桌上凝成小小的冰凉的湖泊。一碗冰镇的甜汤下肚后,他们俩的心才重新落回原处,再相望时笑得像两个智能不足的傻子。

“哦对了,”蔡徐坤盛汤的时候忽然想到,“刚才太激动都没仔细看,锐哥不也在vocal组,他进了吗?”

王子异遗憾地摇摇头,说没有。

蔡徐坤叹了叹气:“那他之后就要东奔西走地去艺考了……”

“还有钱小弟,”王爸爸操心地说,“他好像又因为抄作业什么的被二年级通报批评了。马上就是面临高考的人,这样下去怎么行。”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蔡徐坤抢了先:“那我们旅行回来就给他补习吧。”

“嗯,”王子异道,“也帮锐哥参谋参谋艺考的事。我打算继续把vocal练下去,争取在大学开学之前弥补掉这个短板,你也要一起来。”

“……”好不容易逃离一个牢笼的蔡小花感觉自己又掉进了一个新的火坑,生无可恋地瘫倒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感叹,“生活可真难啊。”

“可我们也只是才迈出第一步啊。”

蔡小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迎上他的视线,两人不知为何突然一起笑了。

燕山虽然不高,也要一步一步攀登才行。攀登的一路上,雪花会飘落,合欢会盛开,枫叶会变红,这一路不论风景还是伤痛,他们都必须一一拥入怀中。既然已经并肩走出了第一步,那么之后的每一步,都尽量一起走吧。

 

7.

爬山爬到一半突然被单膝下跪告白这种事,给蔡小花十个脑袋他都想不出来。

更何况是王子异这个木头脑袋?

蔡徐坤直愣愣地看着突然单膝下跪的某人,第一反应居然是看看四周有没有人——真他妈的太羞耻了啊。

殊不知这个举动是王子异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毕竟是惊喜嘛,背吉他或者扛着横幅上山都太过招摇,在山上摆蜡烛他又怕引起山火……想来想去唯有身体力行地表白才最真诚。

“钱小弟说,谈恋爱就得先有一个人不要脸。”

既然如此,那还是我不要脸一点比较好——王子异丢脸地摸摸鼻子,笑着说:“你这么好看,可不能不要脸啊。”

蔡小花仰头望天,哭笑不得,最后还是一脸被你打败了地低下头看着对方,做出一样的单膝跪地的动作。

王子异无语地冒出疑问,这干嘛啊,他是要告白又不是要结拜。

“林彦俊也说了,男人就要勇敢追爱。”蔡小花骄傲地说,“你是男人,我也是啊。我们就要互相照顾互相求爱才对。我先来——”他抢答似的飞快道,“王子异,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王子异哈哈哈地笑,这气氛实在太可怕了。不止尴尬,还傻逼兮兮的。

随便吧,管他是结拜还是表白,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好。

他伸手拂去落在蔡徐坤头发上的合欢花枝,笨手笨脚地编成一个象征性的指环,装进对方心口的口袋里。

拿一筐兰草,倘若你不嫌弃的话,来换一颗兰心。

“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吧。”

燕山十里风吹絮,合欢一夜少年游。

 


(完)

——————————————

蔡小花和老实人的高中生涯就告一段落啦,留了一些东西没写完,比如彬彬暗恋的是谁还有尤甜心和林制霸之后的故事,也算给自己留一个写下去的理由吧。

这篇出现的所有配角都是我的心头肉,一想到锐妈彬彬和钱弟弟总有一天会和异坤分开就忍不住心痛。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蔡小花和王小异永远都不要高考,不要毕业不要走入社会,不要去面对生活里细碎的蝇营狗苟甚至人群中某些恶心至极的面目……可是他们总要面对的啊。

除了祝好,再多言语都会显得很苍白吧。

愿你们永远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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