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杳

【异坤】让我跌向你1-4

娱乐圈背景 清水 狗血 强强 小困追小困追小困追完丸子追 丸子追丸子追丸子追完嘿嘿嘿(不)

OOC预警 轻度病娇困×面热心冷丸 不上升真人

写的爽希望大家看的也爽 he但不保证不虐哦 营业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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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日要名要利,冲冲冲从未识死,再不分战场屋企爱人知己我想胜利。

行或企如战地,很想死而未敢死,是我想得太尽要争气。

成日斗前斗后,想走都难自己走,有伤口有时得手有时失手我都要受。

成日顾前顾后,想不透行左转右,是我打的仗自作自受。

谁人同阵线?”

——《战争》

 

1.

炮火打响那时,将军刚从戏楼里迈步走出,意犹未尽地哼着长生殿。流弹哧溜溜地刺破云彩、划过残日和远山,划过丰饶的森林与河流,直直跌入山谷里。随着一声开天辟地似的巨响,远处的夕阳像被烫伤似的跳起来,烧开了一大片。

他仰头向炮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手里的佛珠又转过一颗,嘴里跟了一句冷淡的阿弥陀佛,随后便事不关己地扬衣上马,打道回府。

胡同一角中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小乞丐将自己缩成一团,看着马背上渐渐行远的高大背影,嘴唇乌紫,眼睛血红。

 

一幕戏拍完,导演也不喊cut,只是摸着下巴反复地看方才拍摄的片段,神色郁郁。少年演员惴惴不安地从冰冷泥地上站起,拍了拍坐得发痛的屁股,迟疑地走到一边的座椅上。

将军从马背翻身而下,大步走到导演身旁,老实不客气地低头去看刚才那一镜,问:“怎么呢?”言下之意是老子都陪他拍了七八遍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镜头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导演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也不想让全组跟着一起耗了,起来招呼说收东西收东西,明天这个景儿接着拍。

一阵忙乱中,小演员鼓起勇气凑到饰演将军的明星旁边,象征性地鼓捣鼓捣桌子上的粉底,然后嗫嚅着开口唤了一声:“王老师。”

“嗯?”对方摘下腰带,折叠好后放在桌子上,向他看过来,“什么事?”

见这位腕儿不仅没有不耐烦,还格外温和关切的模样,小明星有些惊喜地试探道:“王哥,我是第一次接戏,我对演戏这块儿一直特别有兴趣。但是我怕,我怕我发挥得不好,让导演失望,还拖累你们进度。”他小心翼翼地,微低着头,眼睛乱眨,熟稔地摆出天真无辜的可怜模样,“像今天这种情况,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子异哥……”

王子异面上客气地说不会,心里却好笑,一句话的工夫就从王哥变成子异哥了,这自来熟攀关系的本事真不愧是被千里挑一选上来的演员。两人聊了几句,王子异才知道这人叫游方,只比自己小两岁,长得倒是真的小,还像未成年。游方不好意思地咬咬嘴唇说:“营养不好吧,从小长得就比别人慢,我倒是想像哥这么高呢。”

王子异咳嗽了一声,心说这他妈又从子异哥变成哥了,聊不起聊不起,还是赶紧溜溜球。他坐在休息室里的行军床上,有些倦怠地打了个哈欠。游方马上说“哥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明天见明天见,我再去揣摩揣摩角色”,然后依依不舍地跟房间里所有助理都道了声再见才离去,关上门时还状似无意地瞥了王子异一眼,长睫毛一忽闪,搔得人心里痒。

“这人怎么回事?”门没合上多久又被一把推开,导演一进来就冲王子异发牢骚,“那个游方。他来演戏的还是来撩骚的?”

房间里几个助理都是二十多的小姑娘,听了这话再想想刚才的场面,都红着脸嗤笑起来。

“别这么说。”王演员一贯唱红脸儿,此刻舒舒服服地倚在床上,喝了一口温热茶水,道,“小孩儿出来闯荡也不容易。”

导演是他故交,深知他话里多少虚伪成分,哼笑了一声:“反正明天叫他别来了,我今晚就跟李姐说。悟性太差,想法还多,我哪有那个西洋时间陪他耗?”

“真不打算留了?”

“怎么,你还为他求上情啦?”导演揶揄道。

“没有。”王演员耷拉着眼睛看热水中茶叶的浮动轨迹,想了想说,“……睫毛倒是挺长的。”

导演一脸“你有病”的麻木表情。王子异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的。我是想说,战争片儿本来就难拍,这个角色又只能年轻演员来,你要求别太高了。挑来挑去还是拖时间。”

对方丧气地说我也知道啊,可是这个不行就是不行,教了他一天了,你看看他演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我都手把手教了,连一个简单的眼神都做不对。

王子异回忆了一下那个眼神,似乎是差点什么,就问你觉得到底差在哪儿呢。

导演咂咂嘴,说:“他不够恨。”

 

2.

停电的那一刻,蔡徐坤正在厕所。他出神地看着白瓷砖上裂开的黄黑缝隙,灯光忽然消失,窗外九点半的黑夜一头闯进来,堵塞了整个世界。他静静地眨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摸着墙壁往外走。月光下睫毛是乳白色的,像乍散开来的蒲公英。

今晚的月亮被乌云挤得只剩一条细缝。一点点月光从黑暗中挤进来,均匀地摊在镜子上。他借着月光看自己镜子里的脸,暗绿色的苔痕正好覆盖在泪痣上,微微一笑,隐约能看出镜子里的人的面部肌肉也在扯动。他机械地笑一笑,再笑一笑,还是觉得奇怪。背着光,再熟悉的面孔也叫人毛骨悚然。

几个助理找过来,像抬大佛似的把他迎回办公室,说应急电一会儿就能供上。黑压压的办公室里全都是或绿或白的手机屏幕,不戴眼镜看,就像一群僵尸的心脏。经纪人问:“要不要手电筒?怕不怕黑?”他其实心里有点难受,但还是嗤笑着回了句不怕。

经纪人姓向,男性,北京人,一口黏黏糊糊粘连不清的北京腔,闭嘴是精英开口像流氓。等待供电的十几分钟里,办公室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聊起圈里八卦,有人说哎你们听说没,《红日》今天赶走了一个男二,那个演员是制片一情儿,也不知道是惹了张导还是惹了王子异,在剧组没呆两天就被踢出来了,嚯——够丢人的。几个人附和着讨论那个小演员从龙套爬上龙床的心酸历程,向辉却低声问了蔡徐坤一句:“其实不算男二,是双男主,历史战争片子。今天张楠问我了——你要不要?”

蔡徐坤说:“要不起。”

向辉爽利地笑起来,说你他妈可别再玩儿斗地主了。蔡徐坤一直觉得向辉的笑声很好听,有可能是几年来听惯了,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笑声中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名利世界的洒脱和侠气,就像他的人一样,坦荡得叫人不知怎么面对。

“你聪明。剧本我看了,那个角色又难演,又是个绿叶,不要就不要吧。”向辉拍板说,“你这个身价,费尽心思为他人作嫁衣裳?没必要。”

周围几个说得上话的助理也停止了胡侃八卦,转而商量这件事。一个人说向哥我觉得咱们再考虑考虑,坤一切都好,差就差在影视剧奖项上了。那个张楠导演的名头摆在那儿,真不去试试?

向辉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主角。黑暗里的蔡徐坤沉默着,一头蓬松的雪白头发在月色里显得有些萧索,面容模糊。他分明也坐在房间里,却忽然像是与所有人隔离开来。天窗投下的月光笼罩着他,就像水箱浸泡着一个新鲜标本,好看归好看,但是没有人味儿。

“剧本我看过的,”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说,“演不来。太难了。”

前半句是真的,那个名叫《红日》的TXT在蔡徐坤的手机网盘里不知被打开过几十次;后半句是假的。剧本里被将军陷害到家破人亡却又在战争打响后与将军一同上阵御敌的落魄公子的角色,要求演员拥有极致的爱与恨。对别人而言很难,对蔡徐坤来说易如反掌。

要演技他没有,可是要恨,他的恨比谁都多。

 

3.

双男主的戏,一个人被遣送出组,另一个人只能拍单人戏份。本来预备在下个月拍的落水戏也被挪到现在。王子异叉腰站在水池边上,低头看向夜晚黑黝黝的水面。四月的水面隔绝了透明与浑浊的黑暗,也隔绝了冰凉与乍暖的气候。他蹲下去,张开五指,将手心小心地按压在平静的水面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不想揉皱这一池水了。水下面的世界多安稳呢,非要形容,大约就是出生前酣睡于母胎里的那种安稳。人从被孕育的一刻起,就要努力学会呼吸延续生命,努力学会预言来与世界交流,努力学会仇恨来跟命运对抗,努力学会爱人来使自己坚强。

这样颠簸着搏命,横冲直撞三十年,早已习惯了不安的宿命。可是在看见安静与安稳的幻象时,居然还是会向往,还是会畏惧。

身后传来张楠无赖的声音:“怎么看个臭水沟子还看这么半天?你要是不敢跳我帮你一把。”说着还不知好歹地拿脚尖踢了踢他尾椎。

王子异站起来,整理整理服装,说:“之前溺过水,有点阴影。”

这不算小事儿,张楠严肃起来:“真的假的?”

王子异笑了笑说:“假的。”然后推了张导演一把,冲摄影师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张楠翻着白眼坐回座位,一双小眼睛紧盯着显示屏里那个茕茕孑立、末路英雄的背影,喊了开始。

城破一夜,将军宛如苍老十岁。鬓边生白,眼底发红,吐息浑浊。

他想起那天在戏楼里点的那出《长生殿》,心满意足地看到了末尾,踏步往外走的时候,又听见了《霸王别姬》的报幕声。他驻足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直到项羽说“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方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此刻独立江边,耳畔却只响着那一句懦夫似的话白。密夜里漏不下一颗星星,拥挤的云层间或流露出狭小的缝隙,像一面小窗,他钻不过去,却有微光渗进来,细碎地洒在身上,无尽的冰冷和冰冷。微弱的明亮里,匕首尖锐的底端划过一丝锋利阴冷的蓝光。蓝紫色的狞笑的光。他低头,细细把玩着,一不小心,尖锐的锋芒划过他的手背,一粒鲜红的血滴沁出来,他俯下头,想尝尝自己的血是什么滋味。——那些人喝着痛快吗?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他们喝着痛快吗?

他原以为自己是枭雄,是天杰。此刻才知道自己是庸人,是懦夫。

身前是滚滚黄水,身后是哀哀民声。挤坐在火炉边的百姓们还在等,等生也等死,等天崩地陷,等山洪之至。

而将军不想等了。他说此乃天亡我,非战之罪也。猎猎的狂风卷走末路的怒吼,这句话说出口,就再没有重复的勇气。

将军长涕,展开双臂,跌向水里。

当水面覆盖住他脸庞的那一刻,他望向乌云里漏不下一颗星星的夜空,想起一个熟悉的面孔。气恼时双颊微红,眼仁儿黑亮,眉毛舒展漂亮,神情亦怒亦娇。那个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孩子,此时当已在另一座城池凯旋。将军想,这很好。

他沉入冰凉的水底,肉身一点点丧失温度,心里却涌出一股奇异的温暖。水流声像一首最古老的摇篮曲,来自他生命最初的时刻,也陪伴他踏上黄泉路途,催使他沉沉睡去。

时隔数年又一次溺水,这是王子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连日来密密麻麻的行程工作加上越来越深沉的心绪,像两个缠绕住他手脚的秤砣,将他径直拽向最深的地狱。三米多的水池,他的脚能微微碰触到凸凹不平的泥地,再往上看却不见一点光亮。

如果他死了,王子异想,如果他死了,那个孩子应当仍会活得很好。这很好。

看了几个月却仍似懂非懂的剧本,这一刻突然在他脑海中变通透了。张楠是个天才,才会叫他来演这个角色。霸王自刎于乌江,将军投身于水底,不是因为认清了天命,而是因为认清了自己。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是自作自受。

 

4.

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蔡徐坤洗了一把脸,居然被水呛到了,咳嗽了半天,接起电话的时候嗓子还是痒痒的不舒服。向辉在电话里问他要不要吃点宵夜,他车就停在蔡徐坤家楼下。蔡徐坤想拒绝,就问了句吃什么,之后再以不想吃或者吃太饱推脱掉就好了。谁知向辉说的却是那一家。

“就你们原先练习室楼下隔一条马路的大排档,”向辉道,“我听你前队友说,你们刚出道的时候常在那边吃,特别地道的北方烧烤。”

蔡徐坤皱了皱眉,说前队友?哪个前队友?

向辉报了个名字,蔡徐坤又问他来找你干嘛?

没办法,在这么个圈子里,一步踏错就再难翻身,所以哪怕毫厘之差也必须尽力去争,一个话锋一个眼神也得绞尽脑汁地去猜去摸。娱乐圈的竞争和选秀比赛截然不同,选秀只能说是拼命,圈子里的明争暗斗则算得上厮杀。一个流量明星找到另一个流量的经纪人唠家常,这听起来就图谋不轨。

蔡徐坤戴着大黑超坐进副驾驶,一脸“你给老子说清楚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的冷酷,向辉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解释,那个前队友看好了《红日》里刚刚空缺的那个角色,因为知道张楠导演找向辉聊过,所以过来探探口风。

“我没跟他说咱们不打算要了,叫那小兔崽子猜去吧。”向经纪坏笑道,“叫他上次买水军黑你演技……”

蔡徐坤敲了敲车窗说:“到了。”

大排档从晚上九点开到次日九点,就为了应付大城市中一切作息颠倒的妖魔鬼怪。两人找了个被凤尾竹遮掩的角落座位坐下。好几年没来过的蔡徐坤接过那张熟悉的泛着油污的粉色菜单,随意扫了一眼就放在桌上,嘴里吐出一长串要点的东西,服务员赶紧埋头猛记。向辉乐了,说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天赋,记性忒好了吧。

蔡徐坤透过黑超和凤尾竹,看向之前总坐的某个座位。那里空无一人,他刚走进店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但还是故意走向了离得最远的位置,就好像这样真能逃避掉什么似的。

不是记性好,而是忘不掉。

 

2020年的某个夏夜,两个身着卫衣短裤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大排档后门溜进来,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坐到最隐秘的地方。一般都是蔡徐坤点菜,惯例那么几样儿,他们不能多吃,顶多解解馋。他点菜从不看菜单,点完了,王子异在心里一算,直接掏钱给老板。老板是光头,看着像社会大哥,实则就是个老实得有些懦弱的小市民。自从上次私生饭在这儿闹事要安摄像头被王子异蔡徐坤托人暗中修理了之后,这老板就一直把他们当菩萨一样供着,说什么都要免他们的酒水。

两人随口谈起训练的事情,王子异说反正天气也热了,以后可以再早点起,我俩多出去跑几圈,练练气息。

光头老板过来收钱的时候听了这番话,感慨万千道:“这世道,真是谁的钱都不好赚。都不容易啊。”

蔡徐坤支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子异,羊肉串涨价了,你得再加十块钱。”

王子异这才注意到旁边支着的小黑板上写着羊肉串涨五毛。

光头老板连连摇手说:“什么涨价,对你们没有涨价这一说。本来就不该收你们饭钱……”

蔡徐坤塞给他钱:“一码归一码。”

老板呵呵笑了半天,不停地拿围裙擦手,显然是想说点好话,无奈口齿笨拙,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俩什么时候开演唱会,我一定去看。”

蔡徐坤从善如流地说:“到时候有票一定给您一张。”

“哦对了,我女儿也特别喜欢你们俩!”终于想到话题的老板忽然兴奋道,“这孩子——我没收她手机的时候看到的,她微博特别关注你俩的内容,还有说你们俩的合称叫‘异坤’什么的,她真是特别喜欢你们……”

王子异一口啤酒呛进喉咙里,咳嗽半天。蔡徐坤憋笑憋得都要死了,拿袖子掩着嘴,瓮声瓮气地回说:“祝她学习进步,学习进步。”

等老板走了,他俩对视一眼,扑哧一笑,不约而同地摇头。

烤串还没上,只能喝啤酒吃花生毛豆。过不一会儿,桌子上就堆起一座果壳儿小山。王子异喝了一大口黑啤,拿铁钎敲着漆黑的木桌子,状似随意地翻着手机,给对方念:“异坤异坤,马上结婚。”

蔡徐坤低着头嚼花生,憋笑说滚。

王子异逗他好玩儿,拿脚踢了踢他的腿:“你说啊,啥时候结婚,给我个名分。”

“神经病,疯啦!”蔡徐坤咯咯笑起来,手里的铁扦子乱颤。然后念头一转,戏瘾大发,温柔地伸手去摁王子异的肩,揶揄调笑道:“你不要急。等将军我凯旋归来,一定娶你。”

王子异说:“那我要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给给给。”

“世纪婚礼,马尔代夫蜜月。”

蔡徐坤边翻白眼边笑:“行行行。”

“还要你专门给我写歌,mv咱俩一起演。”

“必须写!必须演!”

“还要你在演唱会给我唱情歌全世界面前告白。”

蔡徐坤被他逗得不行,说王子异我看不出来你是这么闷骚一人,敢情你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里藏着一颗台妹少女心呢?

鸭舌帽下那双眼睛含着笑意望向他:“那你就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吧?”

“会啊。”他撂下玻璃杯,拍板儿似地,“必须会啊。不信咱俩拉钩试试——”

他们刚把手伸出去,烤茄子和烤芸豆就上了桌,老板还笑呵呵地问你们俩结拜呐。两人悻悻地收回手,开始闷声吃东西,不知不觉又是下一个话题。其实双方心里都有点被打扰的异样,但又不好意思再重复一遍这种幼稚的誓言。

不就是这样吗,越好像漫不经心发出的誓,就越是被人耿耿于怀。

 

五年后的蔡徐坤晃着酒杯想,要是当时那个钩拉过了,一切会不会就真的不一样?……万一呢?

菜上来之后也没吃多少。向辉是个大嘴巴,一边吃一边叨逼叨,吃到一半儿嚷嚷胃疼,说可能是灌风了。蔡徐坤这些年熬得身体机能也有变差,因为饮食不规律,胃病更是家常便饭。两个人点了几百块钱的烤串,结果一个胃疼得不能吃一个怕胃疼不敢吃,互相看看觉得简直是两个同样沦落天涯的傻逼。

他们不止是在胃病上同病相怜。

蔡徐坤想起今天停电时那帮小姑娘讲八卦,趁向辉去厕所的时候,一个人说向辉好像一直有个暗恋对象,无奈对方太优秀了看不上他。蔡徐坤听了好笑,一个在业界被公认背景与实力最强的人居然会被嫌弃不够优秀,爱情这事真是从来不讲公平和道理。

向辉在干这行之前是中文系出身的,成天背一些酸溜溜的情诗,还写在便利贴上贴在办公室。有一首诗蔡徐坤每天经过都会看一眼,这么久了也能背出个大概:“你的眉目笑语/使我病了一场/热势褪尽/还我寂寞的健康/你这点儿才貌只够我病十九天/第二十天你就粗糙难看起来/你一生的华彩乐段也就完了/别人怎会当你是什么宝贝呢”

蔡徐坤想,诗人写这个的时候肯定很惨,整首诗都惨兮兮、酸溜溜的。

就像他现在的感觉一样。

他们陆续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伴着源源不断的烤地瓜、烤鸡翅、羊肉串、羊腰子,喝了一瓶又一瓶。童年时在沙滩上玩泥巴,蔡徐坤总爱砌一大圈围墙,以个人坐在里面,看着那矮小的墙壁,就能获得无上的安全感与宽慰。时至今日他仍然会无意识地将空酒瓶放在地上围绕他们,仿佛这样就堆砌了一个不会受到外界侵扰的堡垒。蔡徐坤酒量很好,但今天大概心情太差,喝着喝着就半醉地倒在桌子上,拿指甲敲桌面。敲了一会儿,问向辉:“听出来是什么了吗?”

向辉很认真地听了听,说:“嗯……《春天在哪里》?”

蔡徐坤说:“是卡农。”他又弹了一段,问:“这回听出来没有?”他微微抬起头,脸红彤彤的,眉毛弯弯,像小孩子。

向辉笑起来,蔡徐坤说:“你笑个屁。你肯定是没听出来,我再给你弹一遍。”说着他又重重弹了一遍,每弹完一段就拍一下桌子,满桌铁钎往地上滑,向辉手忙脚乱地接着,赶紧喊老板结账。他怕再让蔡徐坤在这儿呆着,他能把棚子拆了。

结完账回来,就见蔡徐坤抱着一棵树,用力地拍打着粗糙厚实的树干,喋喋不休地质问:“那你为什么不跟我拉钩呢?……不拉钩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话?王八蛋,大骗子。”

向辉后悔死了,他万万没想到蔡徐坤喝醉之后是这么个样子,幼稚臭屁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孩。

“走啦走啦,回家行不行?”向辉嘟哝说,“我是傻逼吧,把你带到这儿来,谁知道你能触景伤情成这个样子。”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神经,蔡徐坤猛地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他,又皱着眉地摇摇头。他是真醉了,脑袋一会糊涂一会灵光,思维天上地下来回晃悠。

向辉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走了一会儿,累个半死。关键是他不老实,总是东跑西跑,折腾得满头大汗。向经纪蹲下去,说:“上来。”

蔡徐坤歪着头说:“你要背我啊?那不行,有人要生气。”

向辉“我操”地骂了一句,心说我真是错得离谱,千不该万不该给你灌酒,连这种傻话都说出来了——他伸出五根指头在蔡徐坤眼前晃了晃,心说这小孩怎么回事,一回到这个地方,就好像整个人都回到五年前似的?

对于当年的事情,向辉多多少少知道一部分。他总是止不住地想,何必呢?何必要为了这么个人为难自己,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蔡徐坤有一次听见了,显然很喜欢“苦行僧”这个比喻。他那一阵在接触一部关于宗教心理学的电影,合上手中的剧本,微笑地回过头看他。他的眉间还有些浅红的痘印,面颊上金黄的绒毛和空气里的灰尘一同颤动,浅褐色的瞳孔像猫一样微微收缩,整个人都和谐得像一首诗人在春天拈成的小令。

“苦行僧吗?”他喃喃地说,重复一遍又一遍,然后心满意足地、酣畅地笑了。“向哥,我说了你不信。你总说你没爱上过谁,可是关于爱情,你真是个天才。”

这样轻薄容易碎,又柔韧不可摧的蔡徐坤,是极其少见的,真正的蔡徐坤。

“为什么?”向辉忍了这么多年的问题,还是被问了出来。凌晨三点的空街回响着提问的语调,整片星空都写着沉默的答案。

“干嘛就这么念念不忘——怎么就能这么没有底线地相信一个人啊?”

蔡徐坤扶着头,认真地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指说:“我不是信他,我是信我自己。”说完,大约连自己都不相信,他嗤笑一声,把头靠在了街边的路灯杆子上,与它共享着皮肤的炽热和金属的冰凉。

向辉无奈地陪他站在那里,看了看左右空无一人,伸手将他的墨镜扒拉下来。蔡徐坤的眼睛没有如他想象得那样红,也没有熬夜过后的污浊,反而清澈明亮得可怕。他睁着眼睛望向某处,一眨都不眨,直直盯了许久才说:“花都谢了。”

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果然大排档外的铁栏杆上趴着几朵晒蔫巴的蓝紫色牵牛花,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

蔡徐坤用手遮住眼睛,说:“真是……他再不来,我也要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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